风是

*一个小甜饼，祝大孙生日快乐！

 

孙哲平从厨房里出来，发现张佳乐不见了。

 

当十分钟之前，他手持一柄小刀将香瓜剖开时，就听见楼上隐约传出一些奇怪声音。他在一声钝响中剃掉瓜籽，凑近闻了闻香气，顺便吃掉一小块试试甜度；又端着盘子顺路走进洗衣间，和着一阵物体与地板的摩擦声音，将衣物二次甩干。一切事毕，他上楼走进书房，却发现属于张佳乐的电脑椅上空无一人。

 

两台电脑上的荣耀客户端都打开着，他自己的已经完成更新，而张佳乐已经先一步开着小号，在竞技场里等他上来。孙哲平把水果搁在桌子上，登录了自己的账号，在主城里跑了一圈，却迟迟没有听见冲水的声音。

 

“张佳乐你掉进去啦？”

 

无人气急回应，也无人风风火火跑出来。

 

“张佳乐？”

 

他“啧”了一声，走出房门查看。卫生间的门关着，他敲敲门，拧把手推开，里面却漆黑一片。

 

“乐？”

 

卧室里也没有人影。他明明一个人下楼的，这人跑到哪里去了？

 

该不会是恶作剧吧——那样的话，这小子胆子也见长了。孙哲平坐在床沿抄着手，心想如果不理他，他会什么时候无聊地现身；思索片刻，还是摇一摇头，决定把小祖宗亲手拎出来算了，要不然谁陪他打竞技场呢。

 

 

楼梯脚背对着厨房，刚才离开忘了关灯。孙哲平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垃圾袋里的瓜瓤，想到这是家里最后一个香瓜了。

 

“最后一个，你不吃我都吃了啊。”他喊道，然而没打算吃第二口。自己不是爱吃水果的人，而张佳乐属于典型的“吃瓜群众”。夏天是盛产各种甜瓜的季节，张佳乐每次出门回来，怀中必抱半个西瓜，放进冰箱里，晚上打荣耀忙里偷闲吃两口，有时候塞给孙哲平一勺，更多的时候指使他喂给自己。

 

“职业选手不能把宝贵时间浪费在舀西瓜上面，夏休期也要抓紧时间锻炼。”张佳乐用食指推鼻梁上的空气眼镜，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张新杰附体：“记得先把西瓜籽剔掉。”

 

孙哲平点头答应，两人其乐融融度过一晚。第二天霸图跟兴欣抢boss，战况激烈，职业选手们亲自上阵，开麦讨论得不亦乐乎，孙哲平找准时机，往张佳乐嘴里塞了满满一大勺西瓜。

 

百花缭乱身形一顿，他竟然从那张3D脸上看出一点噎着的神情。最终叶修独自绕后，率领公会众猥琐取胜，张佳乐放下鼠标，不想打正在放嘴炮的心脏代表，反而扑倒孙哲平就是一顿胖揍——当然这个愿望只实现了前半部分。两个人达成不平等条约，张佳乐恶狠狠舀了勺全是籽的西瓜怼给孙哲平，哪知他一张无情铁嘴嚼了几下尽数咽了，之后竟然还朝他微笑：“挺甜的。”

 

从那以后张佳乐发现自己爱上了容易收拾的香瓜。

 

 

孙哲平低笑一声，抬手关灯，又绕到冰箱前。打开冷藏室，拿出一罐冰镇凉茶，关上门时发现地上有点水迹。他举目四顾，客厅与餐厅里也空空荡荡，落地窗边的纱帘也规规矩矩挂着。餐厅里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他眨眨眼睛，蹲下来看那水渍。除却拿冷饮、剩下的外卖和速食食品，两人鲜少光顾冰箱。虽然当年艰苦环境磨炼了一番厨艺，但在事业繁忙的现在，有共同假期依然难得，撇开偶尔展示情趣的时刻，谁都有点懒得做饭。不过顾忌到肠胃的诉求，孙哲平最近力排乐议，用半个冰箱装下蔬菜、豆乳制品和鱼，张佳乐与家里商量好的补给尚在路上，于是每次路过冰箱，眼神都有点幽怨意味：瓜类水果性寒，他又怕热，天天风扇空调换着吹，终于闹起了肚子。孙哲平每夜替他掖的被角全被踢回了老家，好言劝说未果，只能暴力镇压，勒令定量。冰棍雪糕也不要吃了，饮料都要喝常温的。他们都不能喝酒，孙哲平每次拿一罐凉茶喝得有滋有味，留他独自在一旁咬牙切齿。

 

“你一定是在故意气我！”

 

“对啊。”孙哲平从容点头，“叫某个人长长教训。”

 

那道眼光幽幽看他手中锡罐一眼，再幽幽看他一眼。孙哲平好整以暇微笑，指指自己的喉咙与胃，看着张佳乐假装张牙舞爪扑将上来，恶狠狠吻他的嘴。

 

然而还是经常被以线下训练或者游戏活动紧张为由，被发配到厨房切瓜，顺便剔籽。用张佳乐的话来说：“自从我妈小时候骗我，吃进水果籽肚子里就会长出果树，我就对所有籽产生了心理阴影。”

 

孙哲平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既然这样，这块没剔干净的我替你吃吧。”

 

张佳乐再次吃瘪，瞪了他一眼，风一样飘下楼自己找食去了。

 

“你能不能穿鞋？下回肚子疼我可不管了。”

 

 

餐桌旁边好像有点空荡。桌布妥帖地覆在桌上，四把椅子贴着它安静地站立。桌子中央的玻璃花瓶中盛着张佳乐前两天买的花（他说这束是绣球花、桔梗和小玫瑰），瓶中水干净清澈，但瓶身干燥，并无刚才被换水的痕迹。孙哲平查看一番，发现了所谓空荡是源自哪里：墙角处原本放了另一张椅子。

 

当初房子装修的时候，张佳乐远在Q市，借着周末并节假日的空当溜过来看了一眼，对餐桌提出了第一个不满。

 

“我觉得太大了。”他诚实地说，坐到椅子上比量，“咱们就两个人，又做不出什么好菜来，吃饭的时候空一大半，总感觉有点多余。”

 

“所以餐厅不大，我还把桌子靠墙省了点地方。”孙哲平坐到张佳乐对面，“但是有客人来的时候总不能让他们坐地上，吃饭是很重要的事情……”

 

张佳乐惊恐打断：“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请了楼冠宁他们要来开party……”

 

“是我爸妈，正好离得不算远，偶尔过来看看。”孙哲平言简意赅道，“叔叔阿姨和你其他朋友也可以来。”

 

而且餐桌嘛，也不会只有用于吃饭这一个功能……

 

总之由于占地方和碍事儿之类的原因，第五张面对着墙的椅子被挪开了。前几天张佳乐要找衣柜顶上的东西，房子吊顶高，柜子也很高，他伸手跳起来，却把那小盒子怼到里边去了。他又不想在求助于孙哲平时被故意嘲笑，于是趁人洗漱的时候顾自下楼去搬了那个椅子。电竞选手都是注意力很集中的人，何况张佳乐赤脚轻轻走路，脚步声在专心刷牙的孙哲平耳朵里，近似于小区里小野猫二花爪子踏地的声音。当他收拾完毕返回卧室，张佳乐已经拿到了东西，坐在床边怒而质问：“你干嘛把打火机放这么高？”

 

“危险物品要放在小孩子够不到的地方——你拿它做什么？”

 

“我翻到一盒受潮的蜡烛，想试试能不能点亮。”张佳乐见他发愣，嘿嘿一笑：“老孙，你不会连自己的生日都忘了吧？”

 

孙哲平眨眨眼睛，猛虎心中好像隐约有点感动。然后就听他来了一句：“不过一盒不太够用，要是一岁一根我得再买两盒……不过那样的话蛋糕可能会不太高兴……”

 

……知道你很用心了。

 

 

其实最近几年，两个人算是聚少离多。季后赛淘汰得越早，夏休期就越长，孙哲平早早就到这里住下，虽然很想见他，但却盼望他晚点回来。九月常规赛季开始，八月中旬左右便要归队训练，张佳乐很少能有时间给他过生日，那天孙哲平路过客厅，听见他站在纱帘之后，在电话里请了一天假。他一直表现出不知道的样子，在张佳乐主动提起之后，也由得人自己安排。此刻他又缓缓走上楼梯，心里却止不住想：明天有什么样的惊喜或者惊吓在等着他呢？张佳乐是想等到零点突然出现，还是为什么恶搞制造不在场证明？

 

他在卧室门前停住，轻轻笑了一声：“你啊。”

 

话音未落，窗帘后响起一点窸窣声来。孙哲平拧起眉头，踏了几步，佯装走到别处去；一边屏息静气，听到一阵寂静过后，出现了不加掩饰的咔嚓声音。

 

他脱掉拖鞋，像张佳乐那样赤脚轻轻走近。然后快速抬起手来，一把将窗帘拉开——

 

那位张先生正坐在椅子上，闻听如此动静惊诧抬头，讪讪看了一眼手中的包装纸和小木棍，索性脖子一梗抿唇道：“反正我也吃完了！我就偷偷买了一根，你想要也没有！”

 

“……”

 

张佳乐停顿片刻，把手中东西往孙哲平怀里一扔，一个箭步往外窜，果不其然被握住手腕。两个人作势原地扭打起来，少顷孙哲平捂着手嘶气，张佳乐急忙查看，被出其不意堵在墙上。

 

“又不是残废，你忘啦。”

 

他反应过来，气得头顶冒烟：“你——”

 

孙哲平没有比他高很多，但距离近的时候，他就要不情不愿抬眼去看了。孙先生淡定地看一眼自己衣服上粘着的包装纸：“怎么说？”

 

张佳乐用力深呼吸，憋了一肚子话要一吐为快，没等说一个字，便听到隔壁手机闹铃响起来。于是千言万语只化作咬牙切齿蚊子叫：“生日快乐。”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张佳乐盯着那张欠揍的微笑脸，终于缴械投降，不再反抗。“我说——”

 

他被压在墙上，手不能动，也跳不起来。只好仰起头，恶狠狠地去吻恋人的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