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是

关键词：宿命感，快递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可以回到过去的话，最想做的是什么事情？”

《礼物》

 

Side A

 

张佳乐在七岁生日那天收到了一个意外的礼物。那是一个悠闲惬意的周末，他一反往常地早早起床，自己洗漱穿衣，接着兴奋地坐在饭桌前吃一碗加了荷包蛋的长寿面。小孩子对生日的期待总是很天真烂漫，他对这一天的到来已经期待了很久，并且将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上午去商场里的儿童乐园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画画、做陶艺，中午吃肯德基，下午去动物园看大老虎，晚上回家吃妈妈做的好吃的，然后和爸爸一起打会游戏。这一会他已经准备完毕，一边催促着爸爸妈妈，一边蹲在玄关和自己的鞋带较劲。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将他吓了一跳，母亲走过来打开门，和一位穿着工作服的陌生叔叔说了两句，然后将一个包裹递到他的怀里：“乐乐，这个是学前班的小朋友给你的哎，快看看里面是什么？”

 

包裹沉甸甸的，张佳乐索性抱着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拿小剪子把包装袋剪开。一本厚厚的儿童科学读物从袋子中探出了头，扉页还夹着一张贺卡，上面有很多歪歪扭扭的字。

 

“生日快乐，这是我给你说过的书，很好看，我们下次一起去科学宫玩吧。——孙哲平”

 

下面还附了两行地址和电话，看起来是拜托家长写的。父亲探过头看了一眼，笑着说：“是孙哲平啊，他跟乐乐关系还真好。”

 

“对呀。”母亲一边整理背包一边说，“之前我去家长开放日，看见他们俩一整天都呆在一起呢。人家爸爸妈妈都是大学老师，小孩自己也特别聪明，他喜欢跟乐乐玩我也开心。”她抬眼看见张佳乐正在翻看的书本，赞赏道：“你看看，这么小的孩子就对科学感兴趣，平平真厉害，是不是啊乐乐？”

 

张佳乐听闻立马瘪起了嘴：“我也很厉害！我要比孙哲平更厉害，我长大要当科学家！”他很不服气地跺了跺脚，“我不去画画了，我要去科学宫，明天给孙哲平讲讲他不知道的事儿！”

 

小孩子对生日的期待不仅天真烂漫，还有点反复无常。

 

“好啦，那我们就去科学宫，可不准反悔哦。”

 

“谁反悔谁是小狗！”

 

Side B

 

张佳乐在七岁生日那年收到了一个意外的礼物。那是一个悠闲惬意的周末晚上，他结束了一天的活动，将自己的得意画作、和妈妈一起完成的五彩小碗和动物园的毛绒老虎周边收藏到房间里的书架上，吃了一顿温馨的家常菜，然后和爸爸坐在沙发上打着游戏。他正操作着超能力主角和钢铁战士打得难舍难分，却突然听见清脆的敲门声响，母亲走过去打开门，和一位穿着工作服的陌生叔叔说了两句，回来将一个包裹放在他身边：“哎，爸爸什么时候给乐乐买的礼物，怎么都没告诉我呢？”

 

“什么礼物！” 张佳乐眼疾手快按下暂停键，跑去厨房拿了小剪刀，蹲在地上兴奋地拆起了快递。一盒画笔从纸盒里探出了头，是他一直想要的七十二色，捧在手上沉甸甸的：“哇！谢谢爸爸！”

 

“我今天也忙活得够呛，怎么没听你说谢谢妈妈啊，一盒画笔就给你拐跑啦？”母亲好气又好笑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却看见父亲一脸怀疑地小声道：“我不记得有给乐乐买过画笔啊？”

 

“寄件人不是你吗，不是你买的是谁买的？你肯定是工作忙忘记了。”母亲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不过乐乐是真的很喜欢画画哎，我看不如送他去上个兴趣班，发展点艺术天分也挺好的。”

 

父亲不假思索道：“可以啊。乐乐想不想去？”

 

“想！”张佳乐开心地扑到父母怀里，心想：这是我最棒的一个生日啦！

 

Side A

 

张佳乐十四岁那年冬天参加了一所顶尖大学组织的科技夏令营。这个活动本来面向有意报考学校的高中生，他年龄不够条件，但是两个小孩都准备报考大学的少年班，负责组织活动的领导也爱惜好苗子，便破例准许了。张佳乐刚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搬去了城市另一侧居住，而孙哲平送他的生日礼物将他们的生活再次联系在一起。他们周末一起去科学宫，恐龙世界，打电子游戏，长大一些后便一起去补习班，想考全市最好的高中，去最好的大学。

 

整个夏令营时长五天，现在已经是第四天的晚上了。他们上午听过了课，又去实验室参观，遇见和蔼老教授，抓住张佳乐逗了半天——他还没有长开，比孙哲平和其他高中学生都矮一截，脸也长得招人喜爱，总被当成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小孩。其实他何尝不是小孩，住在学校宿舍不过几天就有点想家，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听见下铺的孙哲平在被窝里窸窸索索不知在摆弄什么东西。他索性一下跳到地上，去掀孙哲平的被子：“你在偷偷干嘛啊，影响我睡觉！”

 

孙哲平被吓了一跳，脸上有点做坏事被抓包的慌张，他赶紧把手上的东西往身后一藏，瞪着张佳乐嘴硬道：“我在干嘛关你什么事？再说你平常睡得都那么死，来我家玩周末怎么叫也起不来，今天居然还说我影响你睡觉——哎张佳乐你——”

 

他们是很多年的朋友了，张佳乐早就知道孙哲平的脾气：平日里总是装成年人跟身边人拿腔拿调的，不但暴躁嘴巴还硬，实际上心软得很。他如果做什么不让你知道，那不是给你的惊喜就是惊吓了。于是张佳乐假装失去兴趣地耸耸肩，趁其不备之际蹿上下铺就去抢他手里的东西，拿到眼前一看，是一个巴掌大的模型。

 

“好啊，我要告诉李老师你从实验室里偷拿东西了！让你不告诉我。”

 

“是他让我随便拿的，这些元件都是他自己买的，也没有多少钱……”

 

“那你藏着掖着干嘛呀？”

 

面对朋友质询的眼光，孙哲平第一次闪躲地偏过了头。张佳乐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是难为情，还是懊恼，或者尴尬？没等问出口，他却先低声说道：

 

“……这是我想送你的生日礼物。”

 

Side B

 

张佳乐在十四岁那年冬天去临省旅游。此时临近中考，他作为艺术生也有些学业的压力，好在他有天赋也肯努力，升入重点高中不成问题，指导他的老师更是跟父母谈道：艺术这碗饭，许多人想吃吃不上，你们家小孩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不要埋没了他的天分。张家家境尚可，父母对儿子的梦想也很支持，这次去旅游还安排他参观当地一所知名的艺术院校，提前感受一下大学的氛围。

 

他们本来计划上午参观校园，不到中午便离开前往市中心吃饭。结果张佳乐在对外开放的师生画廊里流连忘返，催促几番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哎呀，爸妈你们先在附近找个吃饭的地方吧，到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再看一会就过去！”

 

父母欣慰中带着点无奈，把他留下先离开了。张佳乐过了一会接到了他们的电话，只好磨磨蹭蹭往校门口走，此时正是饭点，附近高校的学生也都从校门鱼贯而出，去周围的小饭馆用餐。虽说已经十四五岁，但张佳乐迟迟没有长开，挤在一群手长脚长的男生中迷失了方向。他盯着手机地图，不小心撞到了谁的肩膀，便连忙道歉。对方迟迟没有回话，他迷茫地抬起头，看见一张有一点熟悉的少年的脸，还没来得及在记忆中搜寻，就被拥挤人潮挟走了。

 

张佳乐似乎听到一个声音有点迟疑地叫他的名字，然而无处追寻声音的源头，也无法回应了。街上人这么多，保不准有一个张佳宁和另一个李佳乐，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呢？

 

Side A

 

张佳乐在二十一岁的某个夏天有些烦恼。并不是科研遇到了瓶颈，也不是生活不太如意，只是他不知道给恋人送什么生日礼物好。他是懂得浪漫的人，只是孙哲平这个人非常挑剔，喜欢的东西很少，你要是问他的话可能会得到一些诸如:“我希望从天而降一篇顶刊一作”之类的回答，很功利，很气人，让人想暴打他一顿。

 

张佳乐思索了很久，最后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如就买个大蛋糕再铺床玫瑰花，若是能把他肉麻死也算赚了一笔。正巧这天是个周末，孙哲平一如往常去实验室加班去了，他难得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在家里大展宏图，刚展到一半，玄关处居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张佳乐被打得措手不及，抱着蛋糕藏在卫生间里装消失，没过两分钟便被发现了，只好假装这是个夹杂着惊吓的惊喜，跳起来大叫道：“生日快乐！”

 

孙哲平手里也提着个蛋糕，看盒子是在离家有些远的面包店买的。这一段时间来他都因为实验上的问题而有些郁结，今天却提早回家，眉宇间神色也轻松许多。

 

“实验有进展了吗？”

 

“啊，算是吧，解决了一个难题……”

 

听见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张佳乐撇了撇嘴：“你是不是在想，我俩方向不一致，你说了我也听不懂。”

 

“没有啊。”孙哲平站在餐桌前，打开盒子准备切蛋糕，“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说不定以后需要你帮忙。”

 

张佳乐愣了一下： “诶？……你是在说…….”

 

“张佳乐，我问你一个问题，一定要认真回答啊。”

 

“哦。”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可以回到过去的话，最想做的是什么事情？”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他确实很坦诚地回答道，“每当我想靠近科学的时候，科学离我就越远。小时候常常做时空穿越的梦，但是长大之后就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种梦想。”

 

“你就假设它不是梦吧。最想做什么？”

 

孙哲平那双黑色眼睛的深处好像有一点点火苗，张佳乐忽然想起十四岁时他送自己的生日礼物，是一块小芯片，按下按钮不仅会有规律地发光，四角还吱吱哇哇地响。其实本来该播放的是生日歌，但是孙哲平设计失败了，张佳乐嘲笑归嘲笑，还是把它收藏到了书架上，然而某日他找借口来自己家里玩，临走时偷偷把那个装置丢进包里也带走了，或许一气之下丢进了垃圾桶吧。

 

“我想把你七年前送我的礼物锁在柜子里，才不会让你偷走丢掉呢。”

 

“你怎么知道我丢掉了啊？”

 

孙哲平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他眼前，手心里放着一块小芯片，按下按钮后小灯泡有规律地发着亮光，四角播放起不走调的生日歌。

 

“虽然今天是我的生日，但也祝你快乐。”

 

Side A

 

张佳乐在二十八岁的时候病倒了，起因只是在做研究时不小心接收了一道辐射。他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因此没有对任何人讲，直到被医院收治，想要在病床上活蹦乱跳却折腾不起来的时候，还在催促孙哲平快点去工作。

 

“你坐在这里看我不如去看机器，趴着写报告不如多开几个会啊……” 他戴着鼻氧管，头晕得不太能看数据，还在把人往门外赶，“苹果也不会削，要你有什么用，看着就心烦。”

 

苹果皮恰好应声断裂，轻轻落在盘子里。孙哲平看了眼张佳乐，佯装平静道：“实验室有他们看着，技术难题都攻关掉了，我偶尔也想偷个懒。”

 

“都攻关了？这么大言不惭，你实验做成功一次没有，别说体积大点的东西了，送本书全校都得断电。”

 

“你就好好休息吧，不要想这些，下周还要手术。”

 

“是谁从学前班开始就要拉我一起实现科学梦想的。”张佳乐努力打起精神翻了个白眼，“我看你现在是飘了，要是我手术失败嗝屁，你下辈子才能发下一篇顶刊——”

 

“能不能别瞎说。”

 

沉默片刻，他好像轻轻笑了一下，也可能是在叹息：“孙哲平，你这个人什么都很好，就是太耿直了，装什么都不像。”

 

张佳乐总是最能戳中自己的心事。孙哲平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们可以改变未来，却削不好一只苹果，也拯救不了自己的爱人。

 

“你如果不替我走下去，就是对不起我，到时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整天在你脖子后面吹冷风。”

 

躺在病床上的人这样说道。

 

“孙哲平，玩笑归玩笑，我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可是我后悔了。孙哲平心想。在年少时开始的情缘和梦想面前做出选择也许很难，但是梦想总会有其他人实现。何况是恋人一直支持成就着他，如果一切没有开始，至少谁也不会受到伤害。

 

冥冥之中，孙哲平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可能。循着这条线索，并不是没有其他解决问题的节点，然而容错率太低，他们都等不起。

 

那么只剩唯一的办法了。

 

如果一切没有开始的话……

 

Side B

 

张佳乐在二十八岁时举办了一次成功的个人画展。在此之前他已经是小有名气的新锐画家，这次从国外进修回来，不仅想与同道交流所见所闻，也想趁此机会稳稳扎根，继续发展事业。他的画作一向着墨绚丽，自己的性格也很烂漫，在画展上尝试扮作路人跟别人聊天，最后因为犀利批评自己的画而被发现真身。展会结束后他接受杂志专访，面对问题答得也天马行空，小记者额头直冒汗，努力把话题拉回正轨：“原来是这样……那您在儿时是以怎样的契机开始学习绘画的呢？”

 

她欣慰地发现张佳乐终于开始认真回忆了。片刻之后他笑道：“契机应该是我六七岁的时候吧，我爸在我过生日那天送了我一盒画笔，他们看我非常喜欢，就给我报了美术班。但神奇的是，”他神秘地眨眨眼睛，“我爸不记得给我买过生日礼物，翻消费记录也没有。所以这是命运的安排！”

 

才在心里夸过，这会又在天马行空了。小记者干笑着附和道：“哈哈哈，说不定是圣诞老人补发的圣诞礼物呢。”

 

张佳乐一拍大腿：“这个思路好！我小时候许的圣诞愿望太多了，什么当宇航员啦，做科学家啦，唯独没有当画家。所以才说是命运的安排嘛。我记得上学前班的时候——”

 

“张老师，说到做画家的愿望……”

 

“不好意思……”

 

记者的声音和另一个声音同时响起，张佳乐转过头看见一个高挑的陌生男人，正站在隔壁展厅向他们望来。“哎？工作人员不是清场了吗？”

 

“跟我一起来的朋友是贵杂志的摄影师，我刚才借用了一下那边的休息室打工作电话，一出门发现大家都走了，估计他以为我先离开了吧。”男人很有礼貌地解释道，一面很抱歉地皱着眉头，“打扰你们工作实在抱歉，我现在就走了。”

 

从休息室到正门正好要经过采访区域，男人微微侧身正要快步离开，却被张佳乐一招手叫住了。“这位先生，你还没说说今天画展怎么样啊？”

 

记者立刻愁眉苦脸起来。男人思考了一下，“啊。我的生活跟艺术不太沾边，所以没什么专业的评价，”他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点严肃，笑起来时脸上的神色却很温暖，“就两个字吧，好看。”

 

“哈哈哈哈，那你看懂了呀！”张佳乐毫不谦虚道，“那不打扰你了，再见！”

 

男人抬手示意了一下，随即大踏步走向门去。记者松了口气，掐着表问出最后一个问题：“这次展出的作品中，您最满意的是哪一幅呢？”

 

张佳乐不假思索地朝身后努一努嘴。

 

“为什么呢？很多人都觉得那一幅不像您近几年的画风，而且颜色也并不鲜明。”

 

“它是我很想表达出的一种感悟吧？”他慢慢垂下眼睛，“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人生是很容易被改变的。一个微小的选择，都会导向截然不同的未来。”他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指尖轻轻叩着下巴：“你说，世上真有命运和缘分这种东西吗？”

 

“嗯……”

 

“不好意思…….”

 

又是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那个男人折返回来了。

 

“外面突然开始下雨，我没有带伞，可以在门厅避一避吗？”

 

张佳乐抬头看向他的脸，与那双黑色眼睛对视的瞬间，思绪似乎有种奇妙的恍惚。

 

“可以啊。采访马上结束了，到时候我载你一程呗。”

 

 

Side B

 

“孙哲平，我问你一个问题，一定要认真回答啊。”

 

“哦。”

 

“作为一个年轻有为的科学家，你说，世上真有命运和缘分这种东西吗？”

 

“……我读博的时候，有个师兄有副塔罗牌，他每天都要替自己算一算，牌面寓意好的话才去做实验，结果还都挺好的。他总是跟我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虽然我们都知道是句玩笑话，但是他毕业的时候，还是把那副牌留给了我。”

 

“没听懂，说重点好不好。你到底是相信还是不相信呀？”

 

“……你猜猜看。”

 

“孙，哲，平！！”

 

 

 

-END-

 

祝乐乐生日快乐！这一次生贺的关键字是“宿命”和“快递”（因为买了很多快递，找转运的时候复制了一堆单号……），然后就写了这样一个故事，因为最近读书太少了没法输出，写得很粗糙，本物理苦手还写不出专业名词来，就看个意思吧，如果大家能get到就太好了。最后一段的塔罗牌是我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它现在还摆在我的办公桌上，我没有用它算过几次，只是单纯地希望师兄的精神能保佑我学业顺利XD 也祝看到这里的大家都学习工作顺利啦~